爱丁堡大学音乐学专业

应苏格兰-中国友好协会邀请，我于9月1日中午乘飞机，仅用一小时就到了爱丁堡，开始为期三天的参观访问。

接待我访问的主人是秦乃瑞教授。“秦乃瑞”三个字听起来像中国人名字，其实他是英国人，是中国近代著名女作家凌叔华的女婿。

中国近代著名女作家凌叔华

秦乃瑞50年代初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就读，毕业后在英国政府和英国驻华使馆工作多年，然后弃政从教，一直任爱丁堡大学中文系教授，同时兼任苏格兰-中国友好协会主席，热心苏中友好和东西方文化交流工作。

秦乃瑞（左）

由秦乃瑞教授亲自陪同参观，我当然十分欣喜，这是千金难请的向导和讲解员。不过我内心也有点不安，几番称谢、免劳大驾均无效，得到的回答是“都是老朋友，您甭客气”。一口地道的北京话，比我浓重的江苏口音悦耳多了。

爱丁堡是苏格兰首府，坐落在苏格兰中部的福斯湾南岸，因公元7世纪诺瑟布瑞国王爱德温而得名。

爱丁堡街景

它地处北纬56度，比以冬季奇寒著称于世的莫斯科和魁北克城还靠北，但因大西洋暖流的影响，气候温和湿润，年平均温度为8℃。夏秋时节，到处绿树成荫、鲜花盛开、风光绮丽，是英国仅次于伦敦的国际旅游城市。全市人口50万人，但每年旅游者远远超过此数，达500万人之巨（本文写于1988年）。

爱丁堡于1329年建市，1437-1707年为苏格兰王国首都。作为古代都城，市区内外有王宫、城堡、教堂数十座，文化遗产异常丰富。

爱丁堡古城堡一角（图源：《从英伦三岛到枫叶之国》）

古城堡是最具代表性的苏格兰古代建筑，位于一座小山之巅，海拔135米，三面峭壁，地势十分险要，可北御海寇，南挡强敌。出于军事战略考虑，爱德温国王下令建城堡于此。

现今，城堡顶上仍陈列着十余尊当年的镇海大炮，每尊炮下有4个铁轮，可自由挪动炮位和方向。炮身长2-3米或3-4米不等，口径大者可容人穿膛而过。城堡内是军事博物馆，陈列着从中世纪到19世纪末的各种兵器和军服，其中还有历代苏格兰王朝的皇冠、权杖、宝剑等实物。

爱丁堡霍利路德宫（图源：《从英伦三岛到枫叶之国》）

位于市中心“皇家一英里”大街东端的霍利路德宫始建于16世纪詹姆士四世时期，现是伊丽莎白二世女王的行宫。其中最吸引人的是挂有111个苏格兰国王画像的长廊，它代表着苏格兰古代绘画艺术的最高成就。

挂着110位苏格兰君王画像的大画廊

作为欧洲著名的文化古城，爱丁堡每年都举行多种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型文化活动，诸如爱丁堡国际电影节、爱丁堡国际音乐、戏剧艺术节等。我此番爱丁堡之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参观国际艺术节。

爱丁堡国际艺术节

9月2日上午，我拜访了艺术节组织委员会主席邓若普。他十分热情地向我概述了艺术节的来历。他说，若以希特勒1941年6月进攻苏联为起点，欧洲反法西斯战争总共打了4年，给欧洲各国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和彼此心理上的隔膜，人们渴望和平、友谊和相互理解。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爱丁堡艺术节于1947年9月应运而生。

起初艺术节规模较小，参加者多为欧洲国家。随着其影响扩大，参加者越来越多，逐渐发展成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民间艺术节。而今，每年参加国已超过50个。在长达3周的艺术节期间，各种艺术表演约千台。其中既有专业艺术单位，也有业余团组；既有1000-2000个座位大型剧场的正式演出，也有在学校、咖啡馆和街心公园的随意而作和即兴表演。日本一剧组曾在仅有22个座位的剧场演出。演出结束时，全体演员登台谢幕。我匆匆数了一遍，发现演员比观众还多2人，如果加上舞台工作人员，多的人数可能在10人以上。

邓若普先生特别希望具有悠久文化传统的中国同行能前来参加艺术节。他说：“没有中国参加的世界最大的艺术节，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大。”

在谈话快结束时，这位主席先生与秦乃瑞咬了咬耳朵。我见秦点点头，估计可能与我有关系，就等着他们揭谜吧。

稍后，邓若普开口：“今晚，美国休斯敦歌剧院首场演出歌剧《尼克松在中国》（以下简称“尼剧”），想请参赞先生出席，未知可否？”

“当然可以，而且感到十分有幸。”我爽快地答道。原来他与秦教授咬耳朵是为了这个，担心我因有别的考虑而婉拒。

当晚6点50分，我来到爱丁堡皇家歌剧院。其时，剧院前厅、休息室和两边长廊挤满了人，或站着寒暄聊天，或埋头看剧情介绍，或三三两两聚首议论着什么。

我猜想，观众大体分两类：一类是看热闹，想知道美国总统史无前例的中国之行究竟是什么样子；另一类是想看门道，意在了解美国人如何表现像尼克松访华这样具有重大国际影响的政治题材。若从纯艺术角度看，恐怕很少有人愿花高价欣赏此种干巴巴的政治性歌剧。

“尼剧”为政治性歌剧，是其内容所决定的。其情节悉为尼克松总统1972年2月21日至25日对中国的历史性访问。全剧共分三幕六场，两个主角是尼克松和毛泽东，两个次主角是基辛格和周恩来，两个配角是帕特（尼夫人）和江青。

作曲家约翰·亚当斯在加利福尼亚州伯克利家中的工作室。

“尼剧”作者密切尔·斯坦博格，作曲约翰·亚当斯，1987年10月由休斯敦歌剧院在该市首演，其后又分别在旧金山、洛杉矶等地与观众见面，社会反映冷淡，砧贬居多，声誉不佳，使剧作者大失所望。至于此番在爱丁堡艺术节表现如何还是未知数，观众正拭目以待。

7时正，演出铃声刚完，随着绛红色大幕徐启，美国总统座机“76精神”号从舞台右后方缓缓滑向舞台中央。停稳后，“尼克松”夫妇出现在机舱门口，向欢迎人群挥手致意。接着，“周恩来”总理健步走到舷梯前与“尼克松”握手——太平洋两岸巨人之间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握手。

“尼克松”与“周恩来”有如下对话：

周：您一路飞行顺利吧？

尼：是的，我觉得比往常顺利，非常愉快。在夏威夷停留一天，在关岛倒时差。这样旅行轻松点。总理对这些是有体会的。

以上是第一幕第一场。

第一幕第二场是“毛泽东”在中南海寓所会见“尼克松”和“基辛格”。“毛泽东”“尼克松”之间有如下对话：

毛：我喉咙不适，不好讲话。

尼：我刚到这里太高兴，几乎讲不了话。

毛：那我们就打平手了。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介石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不高兴的。你见到他最近的讲话吗？

尼：那是耸人听闻……主席的著作统一了一个国家，也改变了世界。

毛：我可改变不了，恐怕连北京也改变不了。如能影响周围几个街坊邻居，我就高兴了。

尼：让我们来谈谈台湾、越南和日本吧？

毛：我只谈哲学。

基：与谁谈？与我？

毛：他（指基辛格）搞外交大出风头。

周：他搞秘密工作。

基：我有掩护。

毛：用毛毯裹起来还是用姑娘？……我喜欢右派，喜欢尼克松、希思、戴高乐，你竞选时，我投了你一票。

第一幕第三场是人民大会堂国宴。“周恩来”致辞、敬酒，为美国人民和友谊干杯。“尼克松”致辞，强调美中两国的共同目的并为中国人民干杯。大厅响起尼克松特别欣赏的美国音乐——《美丽的阿美利加》。

“尼克松”唱到：我出席过无数次宴会，但从未像今晚如此高兴；我在国外听过许多优美音乐，但从未像今晚如此激动。我向为这一切做出努力的人们致谢……我们曾经是敌人，我们现在还有分歧，但，让我们在这五天里进行新的长征。

第二幕第一场是次日晨。因夜间下雪，到处玉树琼花，一片银白的世界。“尼克松夫人”参观北京市容，从北京饭店的厨房到四季青人民公社，从西郊颐和园到明十三陵。

第二幕第二场是同日晚“尼克松夫妇”观看中国现代芭蕾舞《红色娘子军》。这时，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场面：

“基辛格”摇身一变为“红色娘子军”中的南霸天。只见他手持拐杖，恶毒地殴打吴琼花，而且不停地说：“打死她！打死她！”

“尼克松夫人”见此情景，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怜悯，叫喊：“不要打！不要打！”

“尼克松”则对夫人说：“不要紧，这是演戏，她（指吴琼花）还会站起来。”

后来又是这个南霸天被革命群众抓获，两手反绑，头戴一尺多高的纸帽游街……这是一幕闹剧，意在通过丑化基辛格，重提中国人不愿回首的“动乱年代”。编剧和导演是在用滑稽可笑的表演影射政治问题。

第三幕是美国总统访华的最后一个晚上。由于紧张的会晤、参观，宾主均已疲惫，“尼克松”“毛泽东” “周恩来”分别半坐半卧在各自的沙发上，似睡非睡；“基辛格”仍在为难以逾越的难题（中美联合公报中的措辞问题）而煞费苦心，绞尽脑汁。

全剧以“周恩来”一段颇富感染力的咏叹调而告终。

从以上剧情梗概和部分对话、唱词看，该剧虽含有西方戏剧惯有的滑稽闹剧特征，但并非全无生活基础，其中不乏当年实际发生的事实和使用的语言。

若从表演技巧看，当然饰尼克松的演员最佳，无论从演唱或演技判断，均属上乘；饰毛泽东、周恩来的两位中年演员约翰·杜凯斯和桑福德·西尔瓦也很值得称道，他们气宇轩昂，举止不凡，表演颇见功底。

说句公道话，无论是编导或者演员，对如何表现毛泽东和周恩来两位伟人是尽心了，看不出有意贬低或丑化的痕迹。

演出在些许笑语和平淡的掌声中落下帷幕，无人献花，演员也未集体返台谢幕，观众在柔和的灯光下匆匆离开座席退场。

在剧院大门口，我向邓若普先生致谢告别。当他含笑问我评论如何时，我答：“还不错。这是典型的美国人演的美国戏。我看今晚英国朋友的反映也远非热烈！不过，我还是十分感谢您给我了解此剧的机会，下次您来伦敦，一定请您看真的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的电影。”

——本文写于1988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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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 | 《从英伦三岛到枫叶之国》（2000年1月出版）

本文作者 | 汪大钧

图片 | 本书及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凤凤